【叶王】秋边一雁声 11
原著向慢热我流ABO
全文已写完，修稿中，慢慢放。
*本章有一丢丢乔高乔，友情向。
*
11
鸣笛声短暂地响过一次，不太尖锐，大概是隔得尚远。他们这栋大楼地处三环，正是闹市区，却因为跟一群老楼作伴而得以闹中取静。其实这楼也算老楼，内里翻修过一次，主要是为了更新设备，外墙却没人管，于是任由爬山虎蔓延而上，阳光照出片片斑驳。
时值四月的一个下午，杏雨梨云。与蓄满雨水的南方不同，北京是不常降水的，于是只有没完没了的杨絮柳絮飘进走廊，在地上滚作一团，像是永远也扫不干净。时针刚刚走过一点十分，午睡时间，刘小别提了两罐汽水，他悄然无声地踩过光影和一团团，准备回寝室补觉。这一年他终于没有再感冒，因此暂时有恃无恐。但高英杰阻了他的去路。微草最乖的小孩也没午睡，同样鬼鬼祟祟——在走廊里打电话。他的声音压得低，但眉眼里尽是兴奋，脸还有点红，不知是激动还是害羞，或者是憋得狠了——假若是正确的时间，刘小别相信他一定会痛痛快快地笑出来。
于是电话那头人的身份也就不言而喻了。刘小别面色淡定，他的脚步放得更轻，趁高英杰没注意而绕过去，鉴于这人完全沉浸在电话之中，做到这一点着实不难。刘小别在脑子里又开始想那个困扰了他好久的问题，乔一帆到底是怎么就跟叶修混到了一块，又是什么时候开始练鬼剑士的呢？
他是在乔一帆离开之后，才发现对于这位前队友，他的了解实在不多。回想起来连有关他的片段都模糊不清了。而最令他愧疚的是，当他看到对上嘉世的一寸灰丝毫不露怯色时，他意识到这竟然是乔一帆于他们而言留下的最为鲜活的印象——发生在他离队之后。
也许我该直接去训练室，刘小别思考着要不要干脆走到走廊尽头然后下楼。他这样做了，刚下一层，就又听到了说话声。王杰希站在楼梯间的窗边，耳朵里插着耳机，声音低沉，毫无疑问也在打电话。从刘小别的角度只能捕捉到一个侧影，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阳光里王杰希的面容像是开了柔焦。不同于高英杰的兴奋，他依然是冷静的，回应的话也不多，然而眉梢嘴角都弯成一个最为温柔的弧度。倒真像是一棵四月里迎风生长的树。
这是近来困扰刘小别的第二个问题。
他没有忘记上一个赛季全明星之后，王杰希身上突然多出的Alpha气息。那点气息过了几天就消失了，没有人提过，但不代表没有人注意到。那显然是一个临时标记。刘小别不知道他更应该为哪一件事吃惊，他们的Beta队长有可能其实是一名Omega，以及，有一个Alpha标记过他。
而现在又多了第三件事，挑战赛之后，不光是高英杰，王杰希的电话也多了一点点。刘小别猜测电话那头的人大概也是联盟的人，他偶尔能听到王杰希冷静地讽刺对方——诡异之处在于他的语气是近乎喜爱的，脸上带着与今天如出一辙的柔软表情。刘小别不太愿意去深思这背后的真实原因，他尽力忽视了内心的复杂感情，混着惊恐、失落、欣慰、八卦等等。然而这个晚上在他们的小群里（没有王杰希和邓复升），柳菲戳破了他维持的和平假象。他几乎能听到她喊出这句话，石破天惊，“队长是不是脱单啦？”
“啥？”
刘小别先是心虚，然后才注意到这个同样仿佛有声音的回复来自前任副队方士谦。方士谦退役之后就加入了这个小群，然而从来没冒过泡。
当然，现在他冒泡了。一个巨大的泡泡。
这一年的五月，方士谦回到了北京。王杰希嫌堵车，坐地铁去接他，昔日队友在机场的人潮里相见，方士谦一开口，就把王队酝酿出的那点久别情深的情绪击个稀碎。“国内真的热死人。”他抱怨，丝毫不顾空调房里他呼出的气体其实更热。王杰希赶在其他路人投来鄙视的目光前把他拖走，低头的时候没忍住笑，脑中无意识响起当年他的副队对他说，干他丫的。真奇怪，他之前怎么会觉得方士谦去了一趟美国就会更“精英”一点呢。
“想吃什么？”
“炸酱面。”
“你认真的？资本主义人士想来体验一下朴素的人民大众生活？”
方士谦拖着行李一本正经，“你要是去国外呆两年，回来也会像我一样，无比思念祖国母亲的大好河山和大好美食。”
王杰希信了——他不得不信，方士谦吃了两碗炸酱面。在他要叫第三碗的时候，王杰希不得不采取行动阻止他。“下周这个赛季总决赛，最后一场，去看吗？”由此可见除了荣耀他暂时没有什么吸引这人注意力的手段。
“不去。”方士谦矜持摆手，“我都说过我已经退役了，不掺和你们，你也别想刺激我，行不通的。”
王杰希耸肩，“也许我是在诱惑你。”
方士谦刚抿了一口茶，听到这话差点把自己呛个半死。他突然坐直，捡起了他近来修炼出的商务谈判人士形象，严肃盘问，“你先给我老实交代一下你的个人问题，你是不是已经脱离组织了？”
“什么组织？”
“单身贵族。”
且不说单身与贵族到底有哪点关系，王杰希无半点暴露后的尴尬或是窘迫，他招手，叫来服务员买单。唯一回应是高深莫测一瞥。“算是吧。”他一副天机不可泄露的样子。
他们到底还是一起看了总决赛。霸图和轮回打到了第三场加赛，比赛开始前五分钟，微草前任副队出现在了训练室门口。“师父！”袁柏清第一个发现，于是一群盯着转播屏幕的脑袋齐刷刷回头。
“我怕你哭出来。”方士谦解释。王杰希根本懒得拆穿他，让他随便找个地方坐下。方士谦刚一坐下，就看到霸图的角色在载入完成之后冲了出去。他有点愣，“霸图的选手都有谁？”
“百花缭乱还是张佳乐，冷暗雷是林敬言。”王杰希只解释了这二位。方士谦便沉默下来，良久，他苦笑，“再加一个韩文清，真行，开荒时代夕阳老将团，他们是真的不愿认输啊。”
王杰希默不作声地抱着手臂，他坐在队伍的后边，在他眼里，小孩们都围聚在前面，仰头看着屏幕。这是他热爱的队伍，精心呵护的小苗们，他可以为了胜利改变打法，调低技能点，他可以冲在最前面。然而只有一样他是无论如何赢不了的，即使此刻不认输，也不意味着不会输。
或许这就是他在有关高英杰的事情上如此急躁而焦虑的原因，他早就收到过来自方士谦、叶修、甚至是林杰身体力行的提醒。他们总有一天会退役。
他赢不了时间。
但叶修对此的态度其实是不赞同的，半决赛微草输给霸图的那个晚上他照常打来电话，“哥都还没退役呢，哪里轮得到你？”
“需要我提醒你你已经退过一次了吗？”
“啧，你怎么还在记仇？”
“叶修，”王杰希无可奈何地叫他，颇有一点纵容意味，但内容却是郑重其事的，“你知道我们不可能永远都在赛场上。”
他选择在那个他刚刚输掉比赛的夜晚把问题毫无保留地暴露在两人面前，充满了一种破釜沉舟的挑衅感，对象只有他自己。其实有点没必要，大有人比他更加知道。张佳乐，孙哲平，还有他刚刚输给的韩文清。叶修更不用说，这人的手速曲线可以平得如同毫无起伏的心电图，也可以波澜壮阔如瞬息万变的股市K线。与其说他对着叶修指出这一点，倒不如说他是终于对自己承认，然后本能寻求帮助。这种本能来自于叶修向他交出的底牌。王杰希是在兴欣赢了挑战赛后才意识到，叶修已经尽了一切努力来延长自己的职业生命，却还是做好了下个赛季结束后离开的准备。这意味着在下个赛季——他正式回来的第十赛季，叶修会不惜一切代价直指冠军。王杰希隐约觉得，他的另一位同路人比他更早地有了破釜沉舟的决心。但如何做到？用一支网吧队？他确实有点好奇。
“一帆在你那里怎么样？”
“挺好。你看了他的比赛吧？”
“看了，他打得不错。我得谢谢你，他鬼剑士转得挺成功的，现在想想，他去你那可能真的是最好的选择。”
“少来，我知道你从来不嫌孩子少，还想从我这挖人，我警告你别打小唐主意啊。”
“凭什么？只许你挖走我的人？”
“对啊，我还盼望着挖走你们队长呢。”
“……”
“杰希，”叶修也低声唤他，王杰希被这称呼弄得心头一跳，怀疑这货是不是故意模仿他先前正儿八经的谈话方式，总之他品出珍重缱绻的意味，进而短暂从正事游离出去，难得地不知所措。叶修的声音听起来意味深长，“我理解你对小孩们的苦心，但扛着他们扛到你退役——这不现实。我们只能做到享受自己的比赛，每一分每一秒。”
这场对话到此似乎不算结束，他的困惑没有被解开，留下一个未完待续，好像可以随时接上的结，但可能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求不到答案。此刻他坐在训练室里，看着不服输的霸图最终还是输给更加年轻的轮回。体力。对这敌人他们都毫无办法。导播给了观众席一个镜头，好几个霸图粉眼里都是泪花。王杰希想起第七赛季总决赛叶修站在观众席里向他招手。你不也是这样做的吗？扛着队伍向前冲？
方士谦突然开了腔，“小队长。”
他已经很久没有用过这个称呼了。王杰希在黑暗里与他对视，方士谦笑了。“谢谢你。”他说。
“什么？”
方士谦还没答话，韩文清的声音响起来，他正接受媒体采访。他说，一如既往。
王杰希轻轻舒了一口气，给方士谦一个口型。下个赛季，下下个赛季。他无声地做了一个承诺，一如他当年承诺对面这人时一样。过去六年的时间在这个夜里缩地成寸，化作夏天的风载上他飞过荣耀地图的每个角落。只要身处微草，他就还想带给他们更多的冠军。他们都是这样的人，他和叶修，留在赛场不过是为了燃尽一切还可燃尽的。倘若时间能让他再多打一秒，他便会再多打一秒。
过秋转冬，今年寒潮来得早，不过青岛临海，还有点温润潮湿的气息。在赛程安排上很难说这个赛季跟以往的赛季有什么不同，但媒体和网友已经早早嗅出了那一点火星燃烧的焦味。叶修和兴欣，这两个词越来越频繁地出现在对各大战队队长提问的环节中。王杰希其实觉得有点好笑，媒体想方设法捕捉他们似乎正战战兢兢如临大敌的迹象，但事实并没有那么夸张。对他们而言，联赛的其他十九支队伍，每一支都是值得仔细研究的对手。
微草近来也受到过几次诸如此类的采访，特别是，差点追平曾经的嘉世三连冠纪录的队伍，被称为是最接近斗神的人，却连续两个赛季都止步四强，记者们好像真的很关心，叶修回来之后王杰希会作何反应。从他们的表情和随后给出的报道来看，应该是对微草队长的官方辞令不太满意。
但他的确是给出了回应，只是个中意味大概只有当事人本尊才能堪破。他在全明星周末的团赛上释放了尘封已久的魔术师。
叶修找个借口，带着苏沐橙先撤，他大步走出包间，脸上还带着慵懒的笑意。黄少天吵着让韩文清请客，还指名他必须出席。这群人关心他也要打着遮遮掩掩的旗号，就是别扭地不想让他得了便宜还卖乖——以他的一贯作风十有八九会这样。但他们这愿望注定失去意义，叶修虽然面上不显，内里却早就飞到了另一件事上雀跃。团赛上王不留行以许久未见的奇诡轨迹飞过的身姿让他惊艳，而场下每一次王杰希投来的目光又让他柔软。他们坐在精致水晶灯笼罩下的金碧辉煌中，视线在其他人的眼里公然交错。真追究起来，也不过是朋友之间巧合地对视了几眼，然而在共享同一秘密的两人心里，巧合也会被解出别样的深意。
他让苏沐橙先下去，自己站在走廊里点烟，脚步暂时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往外去了。鼻尖还残留着桃子气息四五点，就是这四五点，让他生了一丝不舍得。
“你还没走。”
叶修回头，王杰希立在不远处。走廊的壁灯把光线打碎成千百道，他穿着他那绿色的队服，手揣在口袋里，站得笔直，只是头微偏一点，眼里盈着亮，仿佛就这样无声地混入了这种易碎的质地中。他是真的，不是一道电话信号，不是网上那个Q版头像。叶修却还想确认，他按捺住自己。但他们其实不过两三个月没见过面。
“我要真走了你还出来？”
“只是碰碰运气。”
“这么想我？”
王杰希没答话，他径直走过来，走过一地碎光，灯影在他面上明了又暗。叶修心知他从来与易碎无关。他靠近一点，温热气息短暂与叶修的交汇，于是叶修嘴里刚点燃的烟就被拿走了。王杰希捻了纸卷，唇齿覆上对面人残留的这一点温度，他抽烟的时候眼睛微微眯起来，火星在他指间爆发出最亮的热度，烟雾缭绕而上，叶修便不能辨出他眼里藏着的情绪了。
“哎，”他有一点无奈，“早跟你说了你别抽了。”
“就一根。”
王杰希夹着烟看了几秒，又扭头来看他。这次叶修明明白白看出他眼里的揶揄，像一只恶作剧成功的大猫。他决定不告诉王杰希自己刚刚那一秒钟想通的一件事。其实是我在想他。
“你真要走了？”
“真的，你一会跟老韩再说一声。”
王杰希没有回答，他的目光有一秒失了焦距，半晌才续上对话，“十年了。”
他指的并非他本人，而是韩文清，或者说，叶修。早些时候韩文清和张新杰在台上拥抱的时刻，没有选手不动容，他们这样的人，有几个真的有足够运气，能在这条让人不得不加速奔跑的路上奋斗十年呢。至于叶修，真要他回忆十年前刚进入联盟的时候，他恐怕只能想起奔波，一场一场的比赛，但转眼间他就已经跑出这么远，远到离开嘉世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王杰希叹了口气，“我其实一直有一个问题想问。你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在这个时候。”
他惜字如金地多挤出一句，便不愿意再往下说了。问这问题倒不是因为害怕或是犹豫，纯粹是有点疑惑，于是在没有得到答案之前，好像再说出后面那些内容就会让他们之间这一缕飘着的烟落到实地，再想改也无从下手。叶修却懂了，只是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为什么呢？平心而论这不是个好时机，他面临很有可能是他职业生涯的最后一年，内心深处他也许比之前的任何一个赛季都要渴望这个冠军。王杰希也有自己要操心的事情。他们还很有可能——必然会在赛场上想见，以对手的形式。然而很多时候，理智想法都会被感情做出的决定推翻。北上找王杰希表面上对他而言不过两张机票，但真的拿到机票的时候，他就明白他已经准备了很久。
他放任目光柔软地捕获眼前人，“你当我是想做个标记吧。Alpha的天性，没办法放过喜欢的人，特别是当发现喜欢的人还是个Omega的时候。”
王杰希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目光一瞬不错，耳尖却红了，于是他错觉有小火煨烤，令他继承北方的干燥，进而真的生出冲动，想做点什么与标记有关的事。叶修往对面人的方向挪一点，他吻了自己指尖，然后伸手，手指代替嘴唇碰触那人颈后的腺体。那一点交换的体温在灯光散发出的热量里十分温柔。
王杰希似乎是抖了一下，然后投来瞪视，“你真的有办法把所有事都搞得特别老土。”
他其实说到第三个字就忍不住笑了。
TBC
*这章算老叶生贺啦，老叶和秋弟生日快乐！下章再让老叶吃桃子（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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