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王】月是故乡明
起因是因为昨天坐火车回家，期间一个多小时没信号，无事可做，所以开始摸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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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的一声响，王杰希从黑暗中惊醒。月光里对床的女人抱着孩子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王杰希眯着眼睛想说没事，喉咙动了动，也不知道声音发出来没有。
他在枕头底下摸了两下才摸到手机，三点二十六，有一条五个小时前的微信。他的头有点疼，视线没完全聚焦，这让他费了点劲才看清那条消息写的什么——“行，注意安全，火车上坏人可多，保持警惕别被拐跑。”
他眼角一弯，笑意就泄了出来，然后大脑才慢悠悠地上线工作，开始回忆前情提要。手指按住那条微信划动解锁屏幕，聊天界面就跳出来，备注是一片绿色的三叶草。绿色，加叶子，他每次看到都感到有一点微妙的满足感慢慢裹住心尖。
上一条消息是他发的，“明天上午十点二十到北京站。”时间是他刚上车的时候。那人大概是在忙，回复时间晚了五个小时。魔术师一边打字一边天马行空地想，他这条回过去又是让对方等了五个小时，然后就又笑了出来。“还会有人比你更像坏人吗？”他手指飞快敲下发送，然后往上翻看他俩之前的聊天记录。
叶修退役以后去了联盟工作，飘荡的游子终于回到故乡，体验上班社畜生活一周后乖乖配备了手机，然后跟随现代人的脚步注册微信。王杰希没劝他任何话——叶修在体制内开了两次会就知道了现代人没有手机是无法面对生活的苟且的——王杰希唯一要做的就是忍受叶修的电话短信qq微信骚扰，用拿过冠军的手陪叶修玩一些幼稚的联机手游。
不过据微草不愿透露姓名的刘姓选手观察，他们的队长还挺乐在其中。
信号栏的“4G”跳成“1×”，然后又跳成“3G”。三点半的火车上只能听见列车的晃晃荡荡，对面床的那位母亲抱着孩子重新躺下，睡他上铺的中年人大概有一点感冒，隔一会就会咳几下。所有人都在睡，只有他突兀地醒着，一只手枕在脑后，另一只手扒拉屏幕。
他已经很久没坐过火车，以前打比赛都是天南海北地飞，这次离乡终于只是纯粹的旅游，于是魔术师彻底放飞自我，捡着小城小镇跑。他昨天到了海宁，所以海宁的羊肉成为昨天的聊天主题，他拍了照片发给叶修，没有滤镜，角度随意，得到评价：“我记得实物味道不错，但你这拍照技术太差。”
他冷静回复：“屯泡面的人没有资格说话。”
一小时后他得到回复：“已经查了菜谱，保证一周以内学会。”
再前一点的对话是他发过去一张杭州西湖雪中自拍，他戴着帽子裹着围巾，只露出两只笑得眯起来的眼睛，背景是白茫茫一片，以及兴奋的南方人。叶修回了一张北京的晴空万里，然后口占诗一首：“太阳当空照，冷得像冰球。靠暖气续命，出门冻成狗。”
王杰希手指飞舞，给这大作补了个题目：“出不出门都挺狗。”
然后叶修回了一个表情包，一只金毛眼泪汪汪可怜兮兮地看着他，配字“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他翻到这条瞬间呼吸一滞，手指快速向上拔拉划过这条，结果一不小心就划到了三个月前，他还没开始浪遍中国计划前的某个夜里，叶修加班，他窝在家里沙发上无聊，突然问那人，联盟的工作你习惯吗。
对方过一会才回复，“还成，就当给你们探探路呗。”
他打了“我不去联盟”，然后又删掉，又打“难以想像你坐班的样子”，又删掉。对面大概能看他的备注变成“正在输入中…”，好像他打了篇两百字小作文似的。不过更有可能的是叶大忙人回完消息就手机一扔去忙了。
“我感觉有点空，不习惯。”
他手一抖就点了发送，想了想索性懒得撤回。叶修大概早就看出来他这几天故作平静下的辗转反侧，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他现在走的都是叶修走过的路，他根本瞒无可瞒。那头的回复倒是来得很快，“会习惯的。”
紧跟着第二条，“不习惯也没事，老冯上回还骂我借着工作由头打游戏呢，咱俩一块慢慢适应呗。”
土得掉渣的安慰，王杰希嘴一撇，前任微草队长在一个人独处的黑暗里也要保持冷酷人设，坚决拒绝承认他其实读出来一点点温柔。
再前面的消息大多是一些生活琐事，他那时候还拉扯着队伍，叶修也不清闲，他们的对话断断续续，却保持每天都有。王杰希耐心地一条条看完，语音也一条条听了，心里觉得好笑，又有点酸胀，他在外人眼里一直独立自主，他也觉得自己在谈恋爱这件事上保持得挺理智，一翻记录才发现有时候他也幼稚得像个小孩子，叶姓孩子王在逗他这件事的热情简直超乎想像。
独立自主更是无从谈起了，在北京的时候从来没什么感觉，眼下离得远了反而后知后觉他的生活早就已经烙满另一个人的痕迹，就像衣柜里大衣和灰色外套混着挂在一起，茶几上多出来的烟灰缸，书桌上两台电脑并排放着，冰箱上贴着的红色和绿色便签。
他已经离开家三个月了。
他划回最底部，他的那条消息边上多了一个红色的惊叹号，发送失败，手机信号掉到最低，也不知道这会儿他是到了哪里。王杰希点了下那个惊叹号选择重新发送，然后盯着小圈圈转啊转。其实不用着急，叶修大概早就睡了，他发的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他的手指敲击了两下车厢墙壁，这双手拿过三次联盟冠军，还拿过一次世界冠军，眼下困在小小的手机屏幕边。他迫切想要抓点什么，握住什么。小圈圈转了半天又变成叹号，他没犹豫，再次选择重新发送，然后想了一会，又写了一条，发出去。两个圈一起转，他的焦躁一阵一阵，翻着一点隐秘的希望，这有点像打赌，下注的人只有他一个，下注的对象在床上，在梦里，在他们家中。王杰希只有一个愿望，藏在绿色对话气泡后面，他的消息渴望脱离开这列小小的火车的束缚，乘风而去，别遇上任何阻碍，第一时间到达那个人的身边。
列车悄无声息地停了，他爬起来往窗外望，这是个小站，还是有人上上下下，人们行色匆匆，上车的人奔赴远方，下车的人偷得短暂歇息。黄色的光映着红色的站名，又是个小城市，王杰希已经不感兴趣，他只想回家。我怎么还没到家？
火车又重新开动了，他躺回去，盯着外面的月光发呆。十几年前那个人离家出走，坐着绿皮火车一路晃晃悠悠南下，然后在荣耀里搅得天翻地覆。两个赛季后王杰希出道，魔术师骑着扫把冲破新秀墙，飞得各路大神都捉摸不到，却还是被那个人一杆却邪挑了下来。他出了训练室正撞上先前挑了他的人躲在楼道里抽烟，彼时还叫叶秋的人望过来，“刚刚那个魔道学者？”他眯着眼睛懒洋洋地笑，然后又说了一句，“有点意思。”
小王眉头一皱，“走道里不能抽烟。”
那人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又笑了一下，熄了烟，“好吧大眼儿。”小王被这熟悉的京腔挑得心下一动，一回神就只看到一个背影了。这大概是个预兆，他从那时起就开始追赶他的步伐，调整自己，扛起队伍，又放下队伍，后来退役，再到如今躺在火车里一路悠悠北上，好像反过来重走他当年南下的路。只有月光还是一样的月光，月亮不会知道人间已经过了这么多年，离家的和回家的掉了个个，盯着它的人也已经换了别人。
手机屏又亮起来，王杰希划开一看，才发现先前那两条消息不知在哪个地方偷出一丝信号成功发送出去，而屏幕那头的人竟然醒着，消息紧跟着进来，就跟在他那句“有点想家”后面——
“成，最坏的坏人已经拐跑你了，其他人都没机会了。”
“家也想你。”
他盯着那四个字看了一会儿，直到屏幕自动熄灭，借着微弱的光他看到自己高高上翘的嘴角。然后屏幕又亮了，一张图片，一段语音。他翻出耳机，听了一段跑调跑到爪哇国去的摇篮曲，最后欠揍的声音轻轻浅浅敲在耳膜上，“家让你赶快睡觉，回来检阅羊肉学习成果。”
真烦。王领导抱着手机翻了个身，黑夜里的唯一一点点亮贴着他的胸口，像一团小小的火苗。过一会那点亮也熄灭了，但还有什么东西烧着，大概永远不会熄灭。他重新坠入梦里，叶修的声音一直追着他，在梦里深入浅出。他想说你别老追着我，烦死了，然后叶修答“你尽管去飞，我能追上”；然后场景又变了，世邀赛上中国队得了冠军，所有人激动得又哭又笑，叶修抱住他把他推进房间，他的吻铺天盖地而来，4号队员头一回手足无措，回应稚朴又笨拙。说来好笑，彼时异国他乡，他却觉得有了归处，大概是他早就习惯了抱着他的人眼里的光，如今那点光温柔地盛住他，他也只觉得一切好像是到了时候，然后水到渠成。
再然后光影转换，先前吻着他的人拖着行李箱站在他家楼下，他一走过去手里就被塞了五个戒指，“杰希大大，一起过吧。”叶修的笑容跟多年前第一次见时一样懒洋洋，只是一双眨巴眨巴的眼睛暴露出一点紧张。
老王手握五个冠军戒指，面无表情云淡风轻，“一天一根烟。”
“好。”那人毫不犹豫答应，老王转过身走在前面，他就拖着行李乖乖当了尾巴缀着，走着走着空的另一只手就把前面人的手捉了握进手心里。
他是要回家了，王杰希想，火车在铁轨上朝着北京疾驶而去，但他仍嫌太慢，恨不能让这最后几百公里都缩地成寸，也许他就该选择从杭州飞回北京。魔术师在游戏里飞得又快又远，而现实里的王杰希只是个近乡情浓的普通人，游了一圈，渴望回家。牵着他的绳子温柔地收紧，绳子另一头在叶修手里，如今轮到他在原地等着，他全然信任，毫不怀疑，王不留行一定会留行，回到帝都二环那栋普通小楼。
火车终于跑出了黑夜，有新生的日光泄露出来，隔壁车厢失眠的人看到了，小声发出惊呼。王杰希没醒，微光落到他眼皮上，而在他的梦里，穿得花花绿绿的散人踏着日光而来，千机伞被放到一边，他站在地上张开双臂，天上魔道学者划过最后一点微弱星光，朝着那团光俯冲而下。
他毫不怀疑自己会被接住。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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